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以赛亚书第七章第十四节中的处女问题

1．引言

　　关于以赛亚书7：14这节经文基督教及犹太教历来就有争论。站在基督教的角度，这是“马利亚童贞生子”的证据，是希伯来先知在耶稣出生前几百年预言耶稣的神奇身份（圣灵感孕，处女生子），基督教新约i马太福音ii（1:18~25）中写道：
　　耶稣基督降生的事，记在下面。他母亲马利亚已经许配了约瑟，还没有迎娶，马利亚就从圣灵怀了孕。他丈夫约瑟是个义人，不愿意明明的羞辱他iii，想暗暗的把他休了。正思念这事的时候，有主的使者向他梦中显现，说大卫的子孙约瑟，不要怕，只管娶过你的妻子马利亚来。因他所怀的孕，是从圣灵来的。他将要生一个儿子。你要给他起名叫耶稣。因他要将自己的百姓从罪恶里救出来。这一切的事成就，是要应验主藉先知所说的话，说，必有童女，怀孕生子，人要称他的名为以马内利（以马内利翻出来，就是神与我们同在）。约瑟醒了，起来，就遵着主使者的吩咐，把妻子娶过来。只是没有和他同房，等他生了儿子，（有古卷作等他生了头胎的儿子）就给他起名叫耶稣。
　　站在犹太教立场，以赛亚书7:14却恰恰指出基督教的“处女生子”是个子虚乌有的教义。同样的经文在不同的背景下，有着截然相反的解释。
　　这节经文原文如下：
lachein yitein adonai hu lachem ot hinei haalmah harah veyoledet bein veqarat shemo imanuel.iv
　　逐字解释如下：
　　lachein: 为此，因此；
　　yitein: 要给；
　　adonai: 我主；
　　hu: 阳性v单数代词，他/它；
　　lachem: 给你们；
　　ot: 标记，记号；
　　hinei: 类似汉语中的发语词，可翻译成“看哪”、“这里”或者不译；
　　ha-: 定冠词，这；
　　almah: 年轻的女性；
　　harah: 怀了孕，怀着孕vi；孕妇；
　　veyoledet: 要生产；
　　bein：儿子；
　　veqarat: 她（或你们）要称呼；
　　shemo：他的名字；
　　imanuel：上帝与我们在一起。
　　这句话可以直译为：为此我主（上帝）要给你们一个标记，看哪，这个年轻的女性vii怀了孕，要生个儿子，她（或你们）要称他的名字为上帝与我们在一起。
　　在华人新教（基督教viii）中广泛使用的和合本（基督教圣经的中文译本）ix中这句话译作：因此，主自己要给你们一个兆头，必有童女怀孕生子，给他起名叫以马内利（就是神与我们同在的意思）。和合本的译文和原文相比有多处不同x，但本文仅讨论其中的“处女（童女）”问题。

2．辩论

　　在希伯来语中，almah指年轻的女性，多年轻呢？适婚年龄。虽然在古代人结婚比现代人早，almah并不指年轻到儿童xi，基督徒也不会愿意把怀着耶稣的马利亚说成“幼童”。“处女”在希伯来语中是betulah，这个词在和合本中有时译成“童女”，有时译成“处女。比如“我没有劬劳，也没有生产，没有养育男子，也没有抚养童女”（以赛亚书23：4）；“受欺压西顿的居民哪，（居民原文作处女）xii你必不得再欢乐”（以赛亚书23：12）。童女的意思是处女（强调无性经验）和女性儿童（侧重年纪小），非要咬文嚼字较真儿的话，也可以指少女。如果一定要抬杠的话，确实存在不是处女的少女，但是人们不称这样的女人为“童女”，基督徒也不在“不是处女的少女”这个意义上使用“童女”这个词。如果基督教愿意把“童女（马利亚）生子”这个教义理解为“马利亚这个小姑娘先有了房事，后生了孩子”，那基督教等于承认其过去两千年的基本信仰正如犹太教所指出的那样——子虚乌有。
　　但有人争辩道：almah的意思就是“处女”xiii，因此，那段经文就是在预言耶稣由处女所生。如果圣经中almah指出现在以赛亚书7:14，说 almah就是“处女”还真没了什么参照，真不好反驳。但圣经中包含almah这个词的经文还有另外几处，和合本的翻译如下xiv：
　　创世记24:43：我如今站在井旁，对哪一个出来打水的女子(almah)说，请你把你瓶里的水给我一点喝。
　　出埃及记2:8：法老的女儿说，可以。童女(almah)就去叫了孩子(yaled)的母亲来。
　　诗篇68:25xv：歌唱的行在前，作乐的随在后，都在击鼓的童女(alamotxvi)中间。
　　箴言30:18~19：我所测不透的奇妙有三样，连我所不知道的共有四样。就是鹰在空中飞的道，蛇在磐石上爬的道，船在海中行的道，男(gever)与女(almah)交合的道。
　　雅歌1:3：你的膏油馨香。你的名如同倒出的香膏，所以众童女(alamot)都爱你。
　　雅歌6:8：有六十王后八十妃嫔，并有无数的童女(alamot)。
　　可以看出，和合本在创世记24:43和箴言30:19两处明确不认为almah的意思是“处女”。创世记24:43的上下文是亚伯拉罕的老仆人叙述他到了井边，城里的女子出来打水，他想知道这些女子中有没有人适合做亚伯拉罕儿子的妻子，他想出个办法测试一下人品，于是他“跑上前去迎着她，说，求你将瓶里的水给我一点喝(创世记24:17)”。这个女孩的表现还不错，“女子说，我主xvii请喝，就急忙拿下瓶来，托在手上给他喝。女子给他喝了，就说，我再为你的骆驼打水，叫骆驼也喝足(创世记24:18~20)”。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要是看到不认识的女人，马上就对其性经历（是不是处女）一清二楚，那就太不合常理了。至于箴言30:19中的almah，如果硬翻成“处女”就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其他几处经文，和合本都把almah翻译成了“童女”，我认为理解为“少女”xviii（指年纪轻，而不指性经验）比较符合常理。出埃及记2:8上下文说也是陌生人见面（法老的女儿看到了摩西的姐姐），和上一段谈到的亚伯拉罕的仆人遇到的情况类似。诗篇68:25谈到了一个公众欢庆的场面，有人唱歌，有人击鼓，如果说都是女歌手，或是女舞者，也符合常理。但是如果要说大伙儿欢庆时跳舞的人们不仅都是女性，还特别强调都是处女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按常理来说，人们喜欢赏心悦目的舞蹈，所以有时候舞者都是漂亮的少女，但是这些少女是否是处女和舞蹈，和人们欣赏舞蹈没有关系，和人们高兴地一起歌舞也没有关系。在欢庆时歌舞是每个民族都有的风俗，犹太人也不例外，比如在举行婚礼时，来庆贺的人吃吃喝喝，唱唱跳跳，是常见的事，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怎么可能都是“处女”？大卫是以色列英勇的战士，当他得胜回来的时候，将士们的亲人出来迎接他们平安归来，妻子们看到自己的丈夫活得硬硬朗朗的，怎么能不高兴呢？于是妇女们载歌载舞，不排除将士们的女儿们也加入到了歌舞行列，就算这些女儿都是处女（好像战士的女儿就不可能嫁人似的），但怎么所有妇女都是处女呢？最后看看雅歌中的那两句，雅歌中谈到了所罗门王，提到了他妻妾成群，情人无数（6:8）,特招女人喜欢（1:3），说这样的男人的女人xix都是处女难道不是荒唐么？
　　上面的分析清楚的表明almah的词义不可能就是处女。于是又有人争辩道，almah的意思却是不仅仅是处女，almah包含处女。如果这样说，那么almah就可能是处女也可能不是处女，这等于承认了almah这个词并非指性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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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和合本，参见注释5及其对应正文。
ii 本文在使用犹太圣经和基督教新约（含其中篇章）的时候，不使用书名号。希伯来圣经目录见附录x，基督教新约目录见附录x
iii 和合本是约一个世纪前的作品，当时“他”这个代词兼指男性和女性，如今在“国语”中也是如此。普通话中“他”“她”早已分开。前面为“暗暗的”，而不是“暗暗地”也是由于语言年代不同的缘故，并不是写了错别字。
iv 希伯来语音表见附录x
v 希伯来语法中只有阴性和阳性，无中性，语法上用阳性形式指称上帝不代表上帝是个男性神。
vi 有犹太学者认为这个词也可以指马上就怀孕（当时还没怀上），但是耶稣出生在先知说这句话（以赛亚书7:14）七百多年之后，其中提到的女人如果要“马上”在数个世纪后怀孕的话，需要多次转世或者长生不死附加永葆青春，女人到了一定的岁数就无生殖能力了。
vii 虽然almah这个词本身并不涉及有无性经历，但由于这里她已有孕在身，所以也可以翻译成“少妇”，如此与“处女”的冲突更加明显。
viii 基督教在获得罗马帝国国教的地位后（基督教中未获得罗马帝国官方教会身份而遭受国教排挤迫害的分支不在本注释的讨论范围内），分裂为罗马公教（天主教）和东正教。在罗马公教统治欧洲约千年后，发生了宗教革命（宗教改革）事件，那时形成的一系列反抗并脱离罗马公教的团体组成了誓反教 (Protestantism)，中文学术界称其为新教（相对于历史较长的旧教——天主教而言，其实如今新教都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誓反教传到中国后自称基督教，于是在汉语中基督教有了大小两个含义：广义指所有信奉耶稣基督的宗教，狭义指新教。
ix 我爱南开关于圣经组成的说明。
x 比如：“必有”（容易让人理解为“[遥远的]将来一定会发生怀孕事件”——七百多年后马利亚怀耶稣）对“已经怀了孕”（有孕在身）；“当时不知道是谁”（翻译中没有体现出定冠词“ha”且采用“必有”容易让人理解为这个女人在当时还不存在）对“这个”（当时在场的人知道在说谁）。
xi 儿童不适婚，心理上承担不起，生理上女性也要到一定年龄才有生育能力。
xii 括号中“居民原文作处女”并不是本文作者加的，而是和合本文本自带的。
xiii 但是犹太人明确指出almah不是处女的意思，于是有人说almah本来就是处女的意思，后来希伯来语发生了变化，现在almah的词义和圣经成书的时候不一样了，或者说犹太人为了掩盖基督教真理，篡改了almah的意思，故意误导读者，等等。
xiv 本文作者把对应的原文单词放到了括号中，和合本在这几处并没有对原文做出说明。
xv 在犹太圣经中是26节。
xvi Almah的复数。
xvii 对男性的尊称。
xviii 如果基督徒愿意接受和合本中的“童女”并不等同于“处女”，而是少女（与有没有性经历无关）的话，那和合本把almah翻译成童女是准确的。
xix 有可能有些情人刚刚认识所罗门的时候还是处女，但能够一直是处女情人么？如果和所罗门有关系的alamot都算是处女的话(女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处女)，那所罗门的妻妾也都永远算作处女好了，按这种逻辑，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处女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