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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0日。开罗和多伦多相差九个小时,飞机落地开罗时,还不到七点,但天已大亮。此时多伦多刚刚进入到周日的凌晨。把电脑包架在随身的行李箱上。棕色皮质电脑包是新秀丽的,当时买它就是因为它的背面有一条可以粘连的皮条,把皮条和皮包扯开,可以把行李箱的拉杆套进去,再把皮条粘连到电脑包上,于是皮包就稳固在了拉杆箱上。拉杆箱是从德国买的日默瓦,银色金属的,价钱不菲,结实好用。我喜欢坐飞机旅行时带着,除了好用,里面也有好面子的理由。
飞机滑行时,看到立在另一条过道上两个中年男子用中文聊天,于是冒昧地打了招呼。其中一个略显腼腆,他说来多伦多看儿子。我思忖坐埃及航空大约都是图便宜。另一个是个略显老些的男人,听起来似乎自信爆棚。自信男子问腼腆男子,儿子是不是在多伦多大学。腼腆男子吞吞吐吐地说是Sineca(辛力加),当然用的是英文,但发音相当准确。然后诺诺地加了句,是个College, 也是用英文,发音也相当准确。自信男显然不知道辛力加学院,但我知道,在中国这就是个大专。把儿子送到大专读书,不是儿子在国内不上进,就是父母没有太多的积蓄。自信男似乎对移民略懂一些,就说,现在移民政策改变,毕业后不好移民喽。腼腆的男子说,就是,又说要把英文学好,找一个可以移民的专业就好了。他说的这么顺畅,我想大约是留学中介的工作做的到家。
旅行前我已经知道,加拿大公民被埃及政府限制了落地签,我只能在开罗机场内停留十七个小时。但不死心,问那自信男子拿的是不是中国护照,他说是的。他问我,我说不是,很麻烦,只有在机场里呆着。他说,没什么看的,都是脏乎乎的,这次决定在酒店呆着。又补充到,16年以后,移民就很少入籍了。我问他是不是拿着枫叶卡,他说他连枫叶卡也懒得拿,拿了加拿大十年的旅游签证。我后来想起,最近加拿大政府取消了十年的旅游签证。他似乎有些麻烦了。
下飞机时,礼貌的和立在门口的空姐道了谢。然后顺着人流前行。不久就看到不少人排队在一个房间前。我看到上面立着牌子是帮助转机人员住宿的。埃及航空的规定是,转机超过八小时的安排住宿。去年十月前,加拿大护照持有者可以在机场拿到落地签证,合法停留72小时,于是就可以被安排在机场外的星级酒店。后来因为埃及居民非法滞留的人太多,加拿大国内的移民压力大,就把埃及的落地签证取消掉了。埃及外交部秉着对等外交原则,也停了加拿大公民的落地签证。我买机票时是九月份, 埃及当局传出马上就会恢复加拿大公民的落地签。大概是受不了旅游工业方面的压力吧。我当时买埃及航空公司的机票,主要是图便宜,另外看到可以停留开罗十七个小时,正好可以去顺便看看金字塔。到了十月中旬,落地签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十二月一号加拿大公民的落地签正式生效。我的航班是11月9号,看来只有在机场内待17个小时了。心里很是失望。但转念一想,这十七个小时正好可以写点东西,这么大块的时间不被安排,对我这个不安分的人来说,也许是个自己安静下来的好机会,那笔思考以下人生也不错嘛。
队拍的很长,很多都是中国人面孔,他们都拿的是中国护照。柜台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办理,拿了乘客的护照和登机卡,看看电脑,然后在一个红黄两页联单上填写内容。这种办公方式像极了中国。办事员写的飞快,但办完一个也要几分钟时间。快等到我时,另一个办公人员走过来,一一把大家的护照看了看然后收集起来。轮到我,我把加拿大护照连同登机卡递过去。他问我是不是有埃及签证,我说没有。他说那你就在长凳上等着。机场内只有一个酒店,这个酒店就有10个房间,现在没有空位。我问要等多长时间,他说一个小时吧。后来知道他是为了应付我瞎说的。他让我去长椅子上等,我只好过去。
这段时间,我试图链接机场免费的Wifi,连上不久就断了,再连再断,折腾数次,后来厌烦了,就不在试图去尝试。手机和手表上的时间倒是自动更新到了开罗时间。
办理转机住宿的人非常多,熙熙攘攘,大家都是一脸的麻木。边上有十几排的铁质长椅,坐满了人,有些看似非洲打扮的乘客躺在那里休息,中国人少数坐着,大多都立在那里。白人很少,黑人或是阿拉伯人很多,当然中国人更多。
等到了八点多,此时已经是多伦多时间凌晨一点,虽然在飞机上睡了不少,但此时还是困,肚子也饿了。突然想到自己有资格使用贵宾室候机,于是就拿出手机看是否这个航站楼(T3)有贵宾室可以用。果真有,还有两个,问了工作人员,说在楼上,但我需要上楼,也是排队。等我排到时,工作人员说,到北京要去刚才去的地方办理手续,这里要等到飞机起飞前三个小时时才可以进。没办法,又回到办理转机住宿的地方。
这次站在柜台前等,和一个也是来自加拿大的南亚面孔的人闲聊起来。他叫卡拉本,各自不高,敦敦实实,黝黑的面孔长满了更黑的短胡须。卡拉本不笑不说话,看起来非常和善。他来自埃德蒙顿,十岁时随父母移民多伦多。我问他是不是印度人,他说是孟加拉的。我说以前是一个国家,他说是的,和巴基斯坦一样。但不说印度语,说孟加拉语,和印度语很像。我问巴基斯坦呢,他说他们说巴基斯坦语,口音和阿拉伯语相近,但写法和印度语很像。又聊起了各自的工作,他是来度假的。两人聊天进入佳境,那柜台后办事人员看的不耐烦了,就把我们俩的护照收了过去,让我们去边上。我和卡拉本相视挤了挤眼,似乎无声地对对方表示我们有着落了。两人挪步到柜台另一边。果真不久,办事员就拿起我们的护照填单子。再后来,他领着我们去了机场内的酒店。
拐角十来步就来到了酒店,如果可以称为酒店的话。非常小的一个门面,如果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厕所的入口。但门上写着英语Hotel . 前台很局促,只有二三十平方,黑色大理石台面把房间隔成了两部分,里面墙壁上挂着四个时钟,下面的金色英文字体标注着,纽约、伦敦、开罗和东京。看了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知道了,四个时钟表示着国际视野,但这里空间太狭小,把这么大的时空压缩到这间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国际酒店里,让人有些精神错乱。
带我们过来的人收走了 护照,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这是过境,你们免费给找个休息的地方,哪里有没收护照的理由。记得我们的夏令营,学生统一要把护照交给我们,害怕的是小孩子搞丢了。以前接待国内的一些访问团,负责招待他们的旅行团也是要让他们把护照上交,等出境时再返还。收护照时,旅游公司会说护照非常重要,统一保管免得遗失。其实是怕有些人跑去当赖昌星。你不知道赖昌星?那就去网上查一查,嘿嘿。但我想这是埃及最大的机场,工作人员代表政府,应该没事。但那个新认识的孟加拉小伙子卡拉本不乐意了,他说我也就在这里待五六个小时,我可不想把护照交出去。大约加拿大护照对于来自极端贫困的孟加拉移民太重要了,所以他时刻都不能离开这个身份的象征。卡拉本给我说此话,让我心里暗笑,想最好把我的加拿大护照没收了,我就可以在埃及待上几年,反正也在加拿大和中国都呆腻歪了。
卡拉本不住这个酒店,于是前台那个中年埃及男带我一个人去了房间。他开了门,我惊呆了。这里哪里是酒店,明明是个双人间的牢房。哈哈,我没有进过监狱,不知道牢房什么样。但我看到房间的这一刻,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认定这肯定就是牢房的模样。房间宽不到两米,长不到三米。两边贴墙放了两张单人床,中间是一个床头柜,然后左右就这样占满了。床头顶着墙山头,床尾后可立着一个人。墙山头两米处一个小窗,窗上有块破布算是窗帘。拉开窗帘,阳光刺眼。我眯着眼抬头往窗外看,是机场高高的墙头,就差铁丝网了。回过头仔细看床,棕色的化纤毛毯铺在白色的厚重床单上。尽管是棕色,还是可以看到毛毯的龌龊。我用手掀开毛毯,下面白色的床单也是斑斑点点,看了让人十分不舒服。好在,房间里有卫生间,卫生间还包括了一个淋浴间。我此时尿急,就解了小手,按冲水的按钮,纹丝不动。看着马桶边上有个旋转的开关,我伸手去拧开,突地,一股急流直冲我的裆部,我赶紧关了那开关。低头看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看起来像是尿了裤子。我急忙出门给那埃及中年男子报告,他过来,也不说话,使劲按了墙上的按钮,马桶竟然冲水了,看来是我按的力度不够大。我让他看我裆部的湿处,然后指了指那个边上的旋转开关。他看看我,再看看那开关,然后貌似轻松地说了点什么,我尽管没听懂,但get到了他的意思,那是大便完冲洗私处的装置。我心里暗笑,他竟然没笑,一脸的严肃。
他走后,看了看手表,当地时间九点五十二分,已经接近多伦多的午夜三点了,我困极了。老叔本就出身贫寒,也不是讲究之人,干脆脱了那湿了的裤子,穿着内裤和T恤钻进了不干不净的毯子,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被开门声吵醒。那埃及中年男前台领了一个黑人过来。我这是有室友了呀。我撇了一眼那黑人,个子不高,瘦瘦的身体顶着一个小小的鹅卵形头颅,满脸的褶子透着惶恐。反正已经认为在牢狱里了,我也就没有太在意。扭过身又睡着了。
睡了两个小时,被黑人室友的呼噜声吵醒,才感觉肚子饿了,于是起床穿了裤子。MEC的登山裤子是速干的,此时已经只有少许的潮意。我去走廊尽头的餐厅吃饭。餐厅看起来比酒店房间干净许多。不过什么食物也没有。我问了前台,说要再等半个小时,于是我又回房间里,和衣躺下,结果又睡着了。心里想,自己怎么那么贱,在家时舒舒服服地总是失眠,到了这“牢房”,反而睡得那么踏实呢。是不是自己的人生不配优渥的生活。然后想起最近看的山田宗树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想着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反差。哈哈,活了快一辈子,第一次有了被关进监狱的感觉。
再次被黑人室友的呼噜声吵醒,看看了手表,一点了。下床出门去餐厅。餐厅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全都是黑人,一半男人,一半女人。男人穿着现代,衬衣夹克长裤之类的,女人则都是民族服装,头上松松散散地裹着头巾,各色长袍裹了了身子,有亚麻的也有丝质的。长长的略显飘逸的头巾披落在长袍上,非洲风味十足。他们正在吃午饭,锡纸盘上有米饭和一些配盘。我找了靠墙的圆桌坐下,等着上饭。餐厅里负责餐饮的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典型阿拉伯中年人的面孔,寸头方脸,不苟言笑。他从冰箱里拿出锡纸盘,放进烤炉,要热上好几分钟才可以。我想这酒店提供的也是航空餐?等餐盘端上来,我一阵恶心。小盘子里是酸菜,两个透明塑料纸包装的小面包,一瓶瓶装水。这三样倒没啥。我打开锡纸盘上的锡纸,是米饭和煮的特别烂的胡罗卜和意大利青瓜,然后就是三根香肠。那香肠的颜色大小和质地和三坨大便一摸一样,我差点没有吐出来。但实在饿了,心想越不能接受的就要越先尝试。我小心翼翼把香肠送到嘴里,还好,没什么特别的异味,就是肉末做的吧,只是吃不出来是牛肉鸡肉还是羊肉。
半盘里的米饭吃了一半,香肠吃了一根,小面包吃了一个,蔬菜倒是吃完了。回到房间,那黑人室友行李还在,但人不知去向。我睡意全无,打算洗澡,才发现没有浴巾。就出门向那埃及中年前台要,怕他听不明白,我边说边比划。他算是懂了,也不说话,去了走廊尽头的那件杂物室,打开门,我看到了一些脏的浴巾。但他说没有浴巾。我想让我用这些浴巾大约我也不会用。想起在健身房有时也会忘记带浴巾,就用贴身的衣服擦拭。于是就进到卫生间洗了澡,用自己的衣物当了毛巾。
洗完澡刷完牙,清爽许多。拿了电脑包到餐厅里写日记,好歹那里有桌子和椅子。写到快五点,打算退了房,去机场里溜达。于是给前台说了,他笑,似乎我让出一个房间,不,是一个床位给他提供了方便似的。他说我可以去对面的那个登记台要我的护照,然后到楼上,那里有吃的和商店等。
我拉着我的行李箱,到对面的登记台。此时已经不像上午那样大摆长龙,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说明自己退了酒店的房间来拿护照。登记台的官员二话不说,拿起一个加拿大护照说这个是你的吧,我看了看封面,是加拿大新护照,就认定是我的。过这事。他扫描了以下,算是完成了登记。我过了登记台,拐角就是电梯。上了电梯,眼前一亮,似乎又回到了文明时代。宽敞的走道,两边是各种免税店面,还有一个汉堡王的店面。一切都是现代化的设施,这才是国际机场嘛。
问了一个漂亮的机场工作女职员,找到了Ahlein Premium Lounge贵宾室,扫了二维码。这个位于第三航站楼的贵宾室好宽敞,上下两层。有扶梯还有电梯。楼下是餐厅,提供热食,摆着相当现代简洁但体面的圆桌椅;楼上是落地窗的,有个冷食台面和一个酒吧,虽然没有酒,但各种饮料不少。无论楼上楼下,都硕大无比,但顾客却寥寥无几。关键这里提供的WiFi比机场公共的WiFi又快有稳定。坐下来开始喝咖啡吃东西写日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启程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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